追光者
我不想做烟火,你也不会是泡沫。
黄其淋觉得天气好像开始回温了,迎面而来的风再不是刺骨的冷,而又重新换回融雪的暖。他调了五分钟光圈后终于拍下了今天的第一张照片,残缺了半边角的断墙,墙上站了一只猫,兴许是严寒退却的关系,此刻它正趾高气昂地站直了,一对机灵的眼睛转也不转望着黄其淋的镜头。
黄其淋把它留在了胶片里。
“要跟我回去吗?”他小幅度地伸出手示好,橘黄色的猫傲慢地扭过了头,下一秒就轻盈地消失在断墙后面了。
黄其淋笑笑,也晃晃悠悠地迈步向前继续走了。
周浩然今天回来,他得去买一排AD钙奶。
前一段时间选演唱曲目的时候是周浩然先起的头,他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安静低头折着张纸,等大家渐渐说累之后周浩然抬头,“喂林墨。”
一架纸飞机就沿着歪歪扭扭的航线降落到了黄其淋面前。
徐一宁率先喊起来:“这是什么俗套的把妹手段!”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黄其淋也笑,他把纸飞机从桌面拿起来,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又“咻”地飞回去了,“准了。”
周浩然举手:“我来选歌!”
黄其淋睁大眼睛:“反了你了?”
结果还是周浩然选了歌。
黄其淋皱着眉看谱子,“这首歌key很高啊.....”
周浩然笑眯眯:“好听啊。”
黄其淋再皱眉:“难唱啊。”
周浩然面不改色:“就这首了。”
黄其淋迷茫于自己的妥协,只好躲在房间里加倍努力地练,AD钙奶排了两排在桌面,都是周浩然买回来的,表示对黄其淋充分信任的感谢。黄其淋表面满意地收下了这份稍显马后炮的贿赂,心里却犹豫地难堪起来,他知道自己性格强势,这会儿却在周浩然面前收敛起来,难免显得对方与众不同。
可周浩然不这么想,周浩然事后想了很久,他想起黄其淋点头答应时毫无底气的脸,以及敲定所有表演曲目后黄其淋独自离开的沉默。
是不是自己太任性。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不好反悔。
周浩然偷偷跟在黄其淋背后,看他去冰箱拿水喝,看他去拧开水龙头洗手,看他逗陈玺羽的宠物玩了一分钟后转身进了房门。
徐一宁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哇哇乱叫,仿佛正在展开一场世界大战,只有周浩然站在紧闭的宿舍大门前苦笑。
还真是。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排演的老师很严格,不许他们松松垮垮坐在软沙发上儿戏,“唱的时候看着对方,什么歌就得放什么情绪下去,演唱就是你得唱还得演,懂不懂?”
黄其淋艺人素质极高,拿起麦克风就变深情。可周浩然不行,他觉得万分艰辛,唱是唱好了,但听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黄其淋摇头,说你知道为什么吗?词不达意啊。
“这首歌讲什么你知道吗?”
周浩然说我知道,讲暗恋。
黄其淋欣慰点头,“对了,就是暗恋。所以从现在起,你得暗恋我,我也得暗恋你。”
周浩然不解:“那不就是双箭头吗?”
黄其淋再点头,“双箭头的暗恋,才苦逼。”
周浩然质疑:“所以这是一首苦逼的歌?”
黄其淋三点头,“没错。”
苦逼的歌的确应该由苦逼的人来唱。
周浩然晚上最后一个洗澡,推开宿舍门的时候黄其淋已经熄灯睡觉了,给他在小书桌上留了盏台灯。周浩然借着台灯昏暗的光去看已经整张脸卷入被子里的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给他扯开,用气音极小声地婆妈了一句,“不怕憋死。”
黄其淋看上去已经睡熟了,此刻温顺得像只猫。
周浩然轻轻握住他垂下了床边的手,明明只想给他放回被子里去,却又依依不舍地拉了有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罢休。
不是自己的总要放手,但又不肯放得太利索了,生怕他这么一走,就再也不回头。
虽然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黄其淋早上醒来后不愿面对现实般地用手捂住了脸。
大冷天的,谁想起床?
隔壁床的周浩然还没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
黄其淋伸懒腰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迟疑地将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洋甘菊的护手霜味儿霸道撞进了鼻腔。
他放眼看去,周浩然的书桌上那支用得已经干瘪的洋甘菊护手霜被随意地甩在了桌子边缘,此刻正岌岌可危地准备随时掉下地。黄其淋坐在被窝里久久的发起了呆,也没有要去扶一扶那支不受重视的护手霜的意图。他连自己都无法悬崖勒马,怎么还有空去救一支即将用罄的护手霜。
周浩然又给他买了排AD钙。
一群小孩齐齐声讨周浩然的偏心,并甜言蜜语地哄骗走了黄其淋其余的AD钙,徐一宁抽出第一瓶塞进了黄其淋怀里,怜爱地摸了摸黄其淋的头,说乖,你喝这个就够了。然后举起剩下的四瓶欢呼着冲了出去。
周浩然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自知打不过金刚芭比,只好颇有怨念的碎碎念了一番,“徐一宁是后妈吗?怎么这样虐待你?”
黄其淋咬着习惯摇头晃脑的,“怎么了?你舍不得了?”
周浩然猛拍大腿,“对啊!”
黄其淋笑起来,把剩下的半瓶饮料递过去,“那你喝吧。”
周浩然愣了一下,推回去,“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其淋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少年时期的。
过分的矫揉被拆碎成很多片不同模样的镜面,千人千面,他不光要去猜别人,还要来猜自己。
周浩然为什么会有落寞的表情呢?
黄其淋猛吸了一口AD钙,被呛到了喉咙,马上就咳到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他缓缓跌坐在关了灯的乐器室里,又抬手去抚上了电子琴的琴键,凭着记忆下意识敲出了音符。
他弹,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黄其淋觉得脸上痒痒的,还带了点辛辣的痛感,他无意识的流了一场眼泪。
但并不感到自由。
临录制的前一天早上起床黄其淋又闻到了洋甘菊的气味。
周浩然那边的床位空了,他桌面上的那支护手霜也不见了。黄其淋又张望了四周,发现哪儿都不再有那支绿色的铝管了,下床一看,在垃圾桶倒是见到了它。
周浩然洗漱完进来,说你起来啦?
黄其淋嗯了一声,又问,你护手霜用没了?
周浩然在擦脸,漫不经心也嗯了一声,说还有一点,但是难挤,扔了。
黄其淋保持那个站在垃圾桶边低头凝视的姿势,准备买过一支新的吗?
周浩然动作顿了顿,“陪我去吗?”
黄其淋犹豫,“很远吗?”
“很远。”
“有多远?”
“那要去了才知道。”
“什么意思?”
周浩然从后面环住他肩膀,“你不去才会远。”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
黄其淋难得棋逢对手,自然甘之如饴。
他给周浩然挑了支木棉花味的护手霜。
“洋甘菊的味道我不喜欢。”
周浩然戏谑,“你用还是我用?”
“你用。”黄其淋面无表情,“但你每天晚上都拉我的手,我也会被迫闻到。”
周浩然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慌里慌张往后退了一大步。
黄其淋这会倒笑了,“你怕什么?”
“我,你,你居然,呃,我不是——”周浩然觉得舌头和大脑同时打结,但无论有没有打结,这种情况饶是他有十张嘴他也说不清了。
“我的确说过,从那天起,你得暗恋我,我也得暗恋你。”黄其淋叹气,“你做得很好,明天演出的时候可别出纰漏,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已经可以追上了,还是软弱地缩了回去。
你这片光太耀眼,谁知道我一旦被照到,会不会即刻就人间蒸发。
晚上的黄其淋失眠了。
周浩然还在洗澡没有回来,黄其淋秉持着一种即使睡不着也要闭眼来维持睡眠时常的想法依旧紧闭双眼,哪怕在周浩然洗完澡后回来开门又关门,开台灯又关台灯黄其淋也固执地没睁眼,他突然意识到,今晚没有睡着的自己,会不会亲身体验到周浩然的所谓睡前一牵手行动?
黄其淋忽然心虚起来,他躲在被窝里的手不自觉窝成了拳。
他感觉到身边站了个人,离他很近了,不对,牵手要站这么近的吗?
黄其淋被亲上的那一秒觉得自己被骗了。
耍我?
黄其淋赌气般猛地将胳膊从被窝中抽出来,迅速地环上了周浩然的脖子。
这是什么奇幻的偷袭爱情故事?
周浩然一僵,随即带上了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动作也变得横冲直撞起来,直接一跨上了黄其淋的床,将人压在身下,接了个天昏地暗的吻。
两人终于稍微清醒一点后扯开了些许距离时黄其淋发现周浩然的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木棉花味比洋甘菊好闻,我说的对不对?”
他呼吸急促又混乱,将青春的荷尔蒙散发到了极致,如同片浓度精纯的罂粟,双手虽然已经脱力,但还难舍难分地勾在周浩然的脖子上。
天上的情种。
周浩然扣住他的脖颈,再次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这么喜欢双向暗恋?”
“我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哪怕这片光底下会灰分湮灭。
我也要你跟我共同灭亡。
这就是我少年时期,最忠诚热烈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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