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年与行

从世界末日倒流

人间

简亓认识陶桃那会儿还在念大学。

学校里边漂亮女孩儿那么多,简亓偏偏一眼就看到她,捧着本大大的书神色匆匆进了图书馆,过了会又换了本不同颜色的出来了。简亓帮朋友的社团招新,就站在图书馆前那棵老榕树下看了陶桃两回,那时候简亓还不知道陶桃叫陶桃,倒是身边的哥们儿一顿吆喝,说陶桃,来帮衬下我们这个小破地方呗?

于是陶桃还真就转了个弯兜了过来,站在摊前跟大家聊了会天。

“怎么个帮衬法啊?”她把手里的书摆到了那叠报名表上。

简亓低头看了看,是本《莫扎特钢琴鸣奏曲1》,浅绿色的书皮,“你也听莫扎特?”

女孩子转过头看了看他,“你也听?”

简亓耸肩,“我听舒伯特。”

“第16号钢琴奏鸣曲A小调D.845?”

“我个人更喜欢C小调D958那曲。”

陶桃歪头打量他,很久之后突然笑起来,“你可真有意思。”

 

后来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简亓去图书馆递了本乐谱,一举拿下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被敲了很多顿饭才得以收买好人心。他和陶桃在大中午跑去声乐部借了钢琴室四手联弹,和陶桃下国际象棋,看她撒娇央求悔一步棋,看她托着下巴望着自己笑,看她在阳光下变浅的眼瞳,看她满心欢喜从下课的人潮中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

简亓曾经牵她的手压操场,说陶桃,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那时候才大三,陶桃还喜欢梳麻花辫,她把辫子拆开,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帮我编辫子,我就嫁给你。

“那也太难了吧!”

“这有什么难的啊!”

“好好好,不难不难,我学,我学还不行吗?”简亓笑,把她散开的头发绕在指尖,复而又松开,看陶桃乌黑秀丽的发变成一尾鱼,悄无声息地从手中溜走。

 

像所有的静好岁月。

 

简亓被追债,他那些日子吹了很多瓶酒,又再卖出去了很多首歌,才勉强换回了一点以前的生活,在最后还清债务的那天晚上他也毕业了,周围同学三五成群邀他去喝酒吃饭,哥们儿醉醺醺捶着他肩膀,路过图书馆的时候说简亓啊,你不中用啊,你怎么连女神都留不住啊?

简亓疲惫地抬眼,刚好又看到陶桃站在了图书馆门口,这次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正把图书证小心往钱包里放,六月份的风很闷,四目相对那瞬间简亓却错觉自己又回到了大二的那个夏天。

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星星的那段,好时光。

陶桃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在无人的图书馆门口显得孤单又寂寥,简亓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只对着那个方向说了句什么,天那么黑,他想,陶桃不一定看得见。

就像他被迫一点点还债的日子里,陶桃曾打过电话过来,说简亓,简亓我有钱,我不缺钱,我俩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简亓啊?

陶桃从来没有这样苦苦哀求过谁,简亓听她在电话那边哭,自己也忍不住“唰”一下泪流满面。

 

少年人喜欢在爱情里做勇士,愚蠢又固执。

 

“也许我愿意跟着你一起吃苦呢?”

“可是我不愿意!”

 

他们曾看过的那部电影的那段对话终于真实被套进了生活中。

简亓知道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是他最努力的选择了。

 

再后来就是同一家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职场争斗了,陶桃早已不是校园里那个歪头笑着去悔棋的小姑娘了,她走起路来步步生风,高跟鞋敲打在地板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线被拉出了很凌厉的弧度,头发也散成了漂亮的大波浪卷。

她说简亓,你敢跟我抢资源,我就敢对你不客气。

宋玄和程以鑫不是一个路线的,简亓也只是笑笑,说不会不会,桃姐看中什么尽管拿走就好了。

偶尔一同出席大型会议,两位经纪人必须坐一起,简亓坐在陶桃身边,恍惚间也会以为回到学生时代,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旁边的人属于他,所有声音都不如她笑起来动听。陶桃能迅速察觉他的走神,毫不留情一胳膊肘过来,简亓一惊,抬起头,投影仪前的伍扬正疑惑地看着他,“简经纪人,程以鑫这个节目可以安排到吗?”

简亓定神,“可以。”

陶桃用笔杆敲着桌面,发出不耐烦的“嗒嗒”声,说这可是我谈下来的!

伍总淡定自若,“我知道,但程以鑫更适合,适合才是最好的,陶桃。”

简亓眼观鼻鼻观心,终于发现自己错手抢了一份属于陶桃的资源。

 

陶桃被简亓堵在楼梯间的时候像张拉满了的弓,咄咄逼人地瞪着他,“干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都已经是你的了。”

“对不起陶桃——”

“行了。”陶桃高傲地扬起下巴,“你说得够多了。”

 

一语双关。

简亓沉默,侧身让出了路,陶桃头也不回,蹬着恨天高走得飞快。

他想起大学时陶桃嘴挑,一时一样,简亓统统给她买,甚至是跨大半个城市的黄桃干简亓也去给她买,陶桃说太远了叫简亓回来,简亓不,简亓还是去,买了站在陶桃宿舍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楼。他至今都记得陶桃边下楼边捂着嘴笑的模样,少女的娇俏和雀跃让她看起来全世界最动人。

可惜了,都可惜了。

简亓怔怔望着陶桃离开的方向,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陶桃生日那天程以鑫出了点岔子。

简亓在片场忙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把新闻平息下来,一看表凌晨已经过去了。

他打电话给陶醉,问陶醉,你给你姐买蛋糕了吗?

陶醉说买了,但我姐没吃应该,她喝酒来着。

简亓又问,那你姐开心吗今天?

陶醉这回笑了,并非嘲讽,是真的被逗笑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简亓挂断电话后站着抽了一支烟。

他想了很多事情,最后把烟一掐,开车回了市区,已经凌晨,仅有一两家小铺还没打烊,简亓兜转又兜转,终于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到了东西。

那个晚上简亓穿着灰色风衣,在陶桃家楼下又抽了一支烟。

谁都有意思,只有自己最无味无趣了。

简亓将烟灰弹落,起身离开。

 

陶桃早上赶着带宋玄去拍杂志,晚归时才发现自家门口摆了个纸袋,打开一看,是袋黄桃干。

谁稀罕。

陶桃咬牙切齿,把纸袋拿进家里,狠狠甩进了垃圾桶。

看了一会儿又不舍得,只好狼狈去捡回来,撕开包装,她今晚还没吃饭,如今一下太急,把胃都给折腾得隐隐作痛起来。陶桃把黄桃干塞了满嘴,眉头一皱,眼眶就红了。

阴差阳错,怎么永远都能错开他?

她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下个星期就出国了。

 

你怎么才回来?

 

陶桃见过敖三之后去见的简亓。

简亓似乎有工作,风尘仆仆,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身姿挺拔,面目温和,说陶桃,我来了。

陶桃把放糖落进咖啡里,没抬头,说我要走了。

简亓没出声,陶桃再抬头时,眼前的男人定定看着她,笑依旧是笑着,眼里却突然弥漫起了浓稠的悲切,简亓点点头,说一路平安。

陶桃终于苦笑起来,“简亓,还有呢?”

简亓一愣,“我会编麻花辫了。”

 

这场告白迟到了太多年。

简亓也终于愿意为自己固执错失的那场青春买单。

 

很久之后有天晚上简亓突然梦见了二十岁的陶桃,轻盈的,欢欣的穿过重重人海,笑得很明媚,说简亓,给我买袋黄桃干儿啊!梦里简亓还像年轻时搂着她的肩,看她拆散那条漂亮的麻花辫,走在盛夏的操场上,说我决定啦!我嫁给你了!

早上醒来后简亓坐在床上,翻了会手机,突然落泪了。


在国外参加婚礼的陶醉给他发了段视频。

一袭婚纱的陶桃坐在台上的钢琴前。

在弹C小调D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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